“我好像車停錯地方了。”因為約在一家比較難找的茶室,錯誤的導航造成路線的錯誤,擔心不能在約定時間趕到,在見面前我們先接到了林志榮的電話。
能聽出來他有點著急,在向我們說明的同時還在研究導航。很快,他找到了正確的地點,聲音也放松下來:“好像離的不遠,我走過去吧,可能會晚到幾分鐘。”
一、一個醫生
我們在茶室門口接到了林志榮,這也是自林志榮從哈佛進修歸來后,我們的首次正式見面。
深色的POLO衫,背著一個巨大的雙肩包,頂著一頭短卷發。不同于在醫院里見到的他,沒有口罩,也沒有白大褂,非常年輕,你很難想象他是一位醫生,甚至已經是一名主任醫師,但他的確是一位醫生。
談起入行,林志榮成為一位醫生的開始還頗具戲劇性。因為小時候體弱多病,林志榮沒少和醫生打交道,也許是每個小孩心里對英雄本能的憧憬,當時藥到病除的醫生成了靠近“英雄”這一概念的存在。還是孩子的林志榮深深折服于醫生的厲害,同時也產生了成為一名醫生的想法。
當然,那只是在當時埋下的一顆還沒發芽的種子,真正讓他決定走上醫學這條道路的關鍵還是書籍。得益于家中有幾位教書的長輩,不經意間在老家留下了一些醫學相關的雜志書籍,林志榮更早的接觸到醫學,盡管了解淺薄,但也足夠讓他決心學醫。
2001年,林志榮高分考入復旦大學上海醫學院(原上海醫科大學)臨床系;2008年,順利考入中山大學中山眼科中心,繼續攻讀博士學位;而后,作為第 一位博士后人才被廈門眼科中心博士后科研工作站引進,林志榮也正式成為一名眼科醫生。
心理學家約翰·華生認為,人是可以塑造的。你看到什么、聽到什么、感受到什么決定了你會成為什么樣的人,人是由過去堆砌出來的產物,而眼睛就是內心的索引,它不僅刻錄過去,也在訴說現在。也正因此,林志榮選擇在本碩連讀期間主修眼科學,他認為眼睛作為接收外界信息的首要窗口,90%的信息都需要通過它獲取,能否看見對人具有重大意義,視力保護、視力提高確實能真切地改變患者的生活狀態。
這也在他從醫十余年的時間里得到無數次的論證。
真正接觸到患者,林志榮才感受到患者對光明的需要遠比他以為的程度要高得多,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達到近似于對生命的渴求。那些袒露出來的對視力、對光明直接的渴望無時無刻不在沖擊著他。
我們在幾年前的一次跟診經歷中也曾偶然窺見一隅。
那是一位媽媽,她帶著女兒來求診林志榮,小女孩是圓錐角膜晚期,因為住宿一直沒被發現,直到近視、散光度數已經很高了才意識到不對。治療的太晚,小女孩的眼睛基本已經看不見了,只能選擇角膜移植,可角膜供體又實在稀缺。在等待角膜的日子里,女孩的家長一直承受著非常大的壓力,因為女孩年紀小,家長在聯系不同的醫院詢問是否有角膜的同時,還要盡力擺脫女孩未來都將面對黑暗的的恐慌。好在廈門眼科中心有合適的角膜,小女孩順利完成角膜移植手術,術后家長一直在向林志榮表示感謝。當天的另一個時刻,我們在門診樓下的長椅上見到了那位母親,她在流淚。
這樣的場景對于醫生林志榮來說,已經很常見了。他說,正因為在黑暗里的生活成了常態,對于突然間能擁有一絲亮光,也會讓人感覺獲得新生,所以有那么多激動到流淚,甚至下跪的人。
作為直面并解決問題的人,醫生無疑是容易感受到成就感的職業,林志榮對此也表示認可,但不可避免的是,他們同樣也要面對那些無能為力的時刻。醫學疾病有相當大部分都是沒有辦法完全治愈的,很多時候也只能是去安慰,去感同身受。醫院是個情緒的壓縮罐,承載太多高濃度的喜怒哀樂,醫生只能要求自己成為一個理性的人,但林志榮偶爾也會“叛逃”。
如果你在中午來到廈門眼科中心,你會看到林志榮的診室經常還聚集著一群人,那些從外地趕過來、錯過預約時間的患者,他常在午休時間加班加點為他們看診。也有人詢問過他緣由,他頗具感性的說道:“他們生病本就難受,來醫院肯定是迫切想解決問題的,我想盡快幫到他們。”
因為想幫助病人,想幫助更多的病人,林志榮一直堅守在臨床工作和科研工作的前線,福建省“創新之星”人才、福建省高層次人才、廈門市創新創業人才,思明區總部經濟重點產業人才……都是他奮斗的印章。除了日常臨床診療外,林志榮在眼表與角膜疾病的科研工作方面同樣成績斐然,尤其是在復雜干眼和圓錐角膜領域。
干眼是十分影響日常生活和工作質量的一種疾病,發病率相當高,大量的患者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治療效果并不理想。當干眼變得復雜,就需要抽絲剝繭,細致分析。林志榮師從我國“干眼之父”劉祖國教授,多年來在眼表淚液疾病領域成果豐富,參與一系列中國干眼專家共識和指南的編寫,開發和評價了若干種干眼治療藥物的治療作用和機制,發現嚴重眼表衰竭的部分特征和潛在治療藥物。這些點滴發現不斷在為增加干眼臨床診治的深度和廣度添磚加瓦。
至于圓錐角膜診療新技術在國內開展較晚,正式引進時,國外已經具備成熟的診療流程和體系,為此林志榮也常開玩笑說自己是因為沒人研究,誤打誤撞。廈門眼科中心正式引進開展后,林志榮及所在科室的醫生又對圓錐角膜技術進行一系列改良和創新,進一步提高其效果,這些探索性工作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其中,林志榮參與主編的《角膜膠原交聯技術及臨床應用》更是獲得業內一致稱贊,為眼科醫生開展角膜交聯術提供了寶貴的病例范本,并吹響了廣泛應用該技術治療圓錐角膜的一聲號角。
事實上,當斜杠成為風向標簽,甚至是青年人的壓力,關于選擇的沖突與矛盾似乎從來沒有停止過,臨床工作和學術研究的取舍同樣也被廣泛討論著,但林志榮認為二者并不沖突。研究課題需要臨床工作的佐證,能夠在醫院里完成的研究眾多,實際上國內醫生近幾年對如何開展臨床研究有了深刻的認識,也有越來越多的理論研究在各個醫院開展,國內醫生的研究成果也在國際高影響力的學術刊物上頻頻露面。林志榮鼓勵所有醫生在臨床工作中進行適當的科學研究,這樣能夠為患者提供更新的更有效的治療方式。
“我們可以做這個事情,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所有能夠有益于患者、有助于推動行業前進的事林志榮都愿意去嘗試,但科研臨床兩邊跑,時間成了奢侈的東西,對此林志榮也有無奈,畢竟他也只是個普通人,也只擁有24小時。
二、一個普通人
一個醫生、一個父親、一個學生、一個老師,這些都是林志榮,但拋開所有外在的身份,林志榮更認為自己是一個普通人。
和大部分人一樣,林志榮也經歷過瘋狂刷題,也有討厭的學科,也是亞健康人士,也會吐槽不喜歡的東西。這一點從他頻繁提起哈佛交流期間對廈門美食的想念足以看出。
22年10月份,林志榮作為訪問學者前往哈佛大學麻省眼耳醫院交流深造,在哈佛交流期間,除了讓他怨念很深的飲食外,讓林志榮感觸頗深的就是國內外醫學教育體系的不同。
相比于國內的本碩博再到規培醫師住院醫師主治醫師的路線,國外的醫學生通常需要先完成正常本科教育后才進入醫學生行列,才開始真正接觸醫學,而在學醫的同時他們還要進行研究工作,取得一定成果后,才開始實習或是進入住院醫生規范化培訓。
完全不同的培養方式,某種層面上導致了真正步入醫生行列的那刻,思維模式存在不同,而這種思維習慣和研究經驗對醫生未來開展創新診療或疾病機制研究有比較明顯的正面作用。在林志榮看來,一個醫生如果具備嚴謹科學的思維和研究能力,相對來說才更容易對醫療新技術、新方法有較好的接收度和理解,也才更有可能去開拓和創新。而國內醫學生的科學研究訓練一般都要到碩士或博士之后才開始接觸,所以他鼓勵醫學生盡量獲取高學歷。
當然,這里的高學歷并不是單指證書,而是要始終保持學習狀態,往拓寬知識廣度、加深知識厚度這一角度去發展。他笑言這不是鼓勵內卷,是醫療健康專業特殊性的要求。其實,林志榮和大部分人一樣,很羨慕能嚴格遵守上下班時間的生活,也希望能有更多生活的空間,但對于醫療從業者來說,只有接觸了解的足夠多,才能對疾病的診斷治療有更多的把握。而對于普通人來說還有更普世的原因,那就是“高學歷”的確更容易進入到好的醫院好的科室,自然也更容易接觸到新的視野和新的技術。
這是林志榮一路走來的感受。為了診療技術和科研能力的進一步提升,他從來沒有停下學習的腳步,前往哈佛交流也是如此。林志榮的哈佛學習之旅,不僅讓自己的科研水平更進一步,同時也為眼疾診療和眼科行業發展帶來了全新的視野和機遇。在經過哈佛為期兩年的交流學習,通過自己考察和體驗,林志榮對未來的工作開展有了全新的思考。廈門眼科中心作為福建省及廈門市重點實驗室的依托建設單位,鼓勵院內醫生組建研究團隊,也給予了林志榮極大的發揮空間。接下來,林志榮將會投入更多精力優化原有資源條件,帶領團隊開展工作,而在技術研究方面,他將與生物學、藥學、材料領域乃至工程領域的人才加強合作,共同進行跨學科合作的臨床研究。
回顧從業初期到現在,林志榮坦言自己心態有所改變。作為初出茅廬的小醫生,擁有極高的熱情,看什么都是新鮮的,所有事情都想做,也覺得自己都能做成。經過歲月的洗禮,林志榮更明白人的精力有限,沒有誰是超人,什么都涉獵并不現實,聚焦某個領域能放大所有的細節,才更容易捕捉到突現的靈感。這些閃現的火花可能就會帶來意想不到的一個研究方向或領域的誕生,從而推動醫學的向前發展,惠及數以萬計的人類。
正如林志榮認為的,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做不了多驚天動地的大事,也沒那么大能量改變時代發展的軌跡,但他做的事可以提高人民的眼健康水平,可以改變具體一個人的生活就夠了,也許這就是獨屬于一些醫生的“英雄主義”。
三、致所有在醫學路上的人
林志榮:“也沒有特別多想說的,就是堅持吧,醫學真的是要堅持才有可能把基本的工作做好,也才有可能做出成績。專注于某個領域,一直堅持做相關的工作。無論是量變到質變,還是汗水加靈感,都有太多的例子了。有些人可能一開始沒有做出什么成績,但是因為一直專注某個領域,突然某一天就產生了舉世矚目的發現,這樣的故事也時常聽到,所以所有在醫學道路上的人,一定要堅持前行,不忘初心。”